【编者按】
我们都是追梦人。
新闻记者的梦想,是用自己的笔和镜头记录这个伟大时代前进的步伐,记录普通人的追梦故事,从深山“空巢村”的复苏到山水林田的生态变迁,从罕见病少年的大学梦圆到神舟航天员的星辰大海......
“我在现场”栏目以“我们都是追梦人”为题,将新华社记者记录的追逐梦想的故事汇聚于此。这些故事讲述的是追梦人不停的脚步,是“中国梦”照进现实的新时代。
↑ 2022年3月28日拍摄的矮寨大桥。
湖南省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吉首市德夯大峡谷两侧的群山中各有一个苗族村落,一名“家庭”,一名“幸福”。10年前,“幸福村”小伙子迎娶对面山上“家庭村”的苗族姑娘,抬嫁妆的队伍要走上整整一天,尽管两村之间的直线距离只有5公里。
据《湖南省志·交通志》记载:“湘西地区,武陵山脉与雪峰山脉呈弧形复背状绵亘于境,千山万壑,群峰壁立,险峻崎岖,羊肠土路,绕溪越岭,时上时下,回绝人寰,登涉艰难……”这一座座山峰、一道道峡谷就是横亘在当地少数民族群众脱贫致富道路上的天险。
在那个时候,对于当地人来说,能够便捷地走亲访友,能够高效地运出去自己家乡的特产,能够随心所欲地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是他们难以企及的梦想。
而在矮寨特大悬索桥(以下简称“矮寨大桥”)建成后,“幸福”抵达“家庭”原来需要一整天的行程现在只用几十分钟便可完成。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一直埋藏在当地人心中的出行梦想,已经成真。
矮寨大桥不仅仅给“家庭”和“幸福”以及附近的乡、镇、城市人们带来出行的便利,更是当地经济社会发展的基础工程。到2022年,大桥建成通车刚好10年,这也是脱贫攻坚大力实施与推进的10年。从大桥建设伊始,我就下决心对其进行跟踪报道,点滴记录下这座大桥从无到有的过程,以及它给湘西带来的变化。
↑拼版照片上图:2021年12月4日在“幸福村”一端拍摄的矮寨大桥;下:2021年12月4日在“家庭村”一端拍摄的矮寨大桥。
矮寨大桥通车之前,湘、渝两地的陆路交通主要依靠319国道。这条路的前身是1937年建成的湘川公路,其在湘西吉首矮寨坡一段的盘山公路回旋盘绕于悬崖峭壁之间,6公里内有13道锐角急弯、26截几乎平行的上下重叠路面,路面最窄的地方不足4米,奇险异常,号称“世界公路奇观”。
↑ 我的同事、前辈龙启云老师曾在1985年拍过一张矮寨苗乡盘山公路的照片,从这张照片中,可以看到这个“世界公路奇观”的一角。
这段公路路况奇差,几乎每天堵车,有时一堵就是整日整夜,并时常发生车辆侧翻等事故。但即便如此,每天通过矮寨公路的各种车辆仍达数千辆之多,最多时甚至每天一万多辆,且重载车占7成。
↑ 2011年5月,交警在矮寨盘山公路用木板临时搭建的指挥台上疏导交通。
矮寨大桥刚开始建设时,要克服的困难难以想象,施工难度在世界建桥史上罕见。
面对艰难险阻,大桥建设者们勇敢地挑战“天险”,在深山丛林间挥洒汗水。幸福村和家庭村的青壮年劳动力带着干粮,运渣土、搭钢架、搅水泥,一起参与大桥建设。
↑ 2010年5月20日在索塔上拍摄的大桥地面施工现场
2011年初秋,大桥刚刚完成悬索安装时,我登上施工“猫道”。虽明知安全无虞,但站上去的那一刻,山风劲猛,深沟险壑间云雾翻滚,我还是被吓到,双腿不受控制地开启“震动”模式。适应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才渐渐摆脱恐惧,走向大桥中间,近距离拍摄施工现场。
我想,我就上去拍摄这么短短的几十分钟时间都需要拿出勇气来战胜自己,那些长年累月在距离地面330米的高空工作的建设者们,他们的内心该有多么强大。
那次采访,我拍摄的云雾中初具规模的大桥图片,后来被英国一家刊物用作封面。
↑ 2011年5月2日拍摄的施工中的矮寨大桥。
从2007年开工到2012年建成,4年多的时间里我多次往返于长沙与湘西,为的就是记录下这座“云中天桥”成长的每一个重要瞬间。终于,2012年3月31日,开创世界建桥史多项先河的矮寨大桥竣工通车。为了记录下这一刻,我提前一天精心做好准备工作:查找和收集相关资料,并在大桥两侧的山坡上实地踏勘,寻找最佳拍摄位置,做好标记。
3月31日凌晨5时,我赶到踏勘选好的拍摄点,以一包泡面当早餐,将一应设备放在路边的长方体水泥墩上,架好相机开始守候日出。
时间似乎过得很慢。终于,天边云霞尽染,一轮红日穿透晨雾,从群山背后喷薄而出。
↑ 2012年3月31日,即将建成通车的矮寨大桥。
又过了大约2小时,参加竣工仪式的车队才从另一侧桥头缓缓驶来。我所在位置刚好既能拍到通行场景,又可以看到大桥全貌——赶早起床、睡眠不足等辛苦,瞬间烟消云散。
但后来我还是发现自己错失了一个很重要的场景:大桥通车,对当地人来说是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不遇的“大喜事”和“大新闻”,所以很多老人都身着节日里才会穿的最艳丽的苗服,聚集在离大桥桥头最近的位置观看。我为拍摄大桥全貌,位置靠后,现场又是人山人海,拥挤不堪,使得我无法移动,因此没能拍摄到这一画面。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很大遗憾。
10年间,矮寨大桥已发展成当地的旅游核心品牌,形成了一个包括路、桥、峡谷、苗寨在内的“矮寨奇观旅游区”。在它周边,一条“U”形的黄金茶谷和雨后春笋般兴起的“农家乐”等,都为苗族群众带来了看得见、摸得着的好处。
↑ 2022年3月31日拍摄的矮寨大桥和盘山公路。
↑ 2021年12月拍摄的矮寨大桥和盘山公路。
10年间,依托矮寨大桥带来的交通便捷,湘西大力挖掘本地特色资源,以发展产业带动增收,终于使这里的苗族群众摆脱过去的贫困生活,走上乡村振兴的康庄大道。
“幸福村”和“家庭村”的故事,就是最好的解读。2021年11月底至2022年3月31日,我两赴湘西对矮寨大桥做报道时,这个故事立刻打动了我,同时两个村的名字也激发了我的灵感:矮寨大桥的建成通车,精准扶贫的实施,不就是让“幸福”走进许许多多苗寨“家庭”吗?
类似的生动、鲜活、有趣故事还有很多。如坪年村的“茶叶媳妇”刘丽晖,幸福村黄勇的“照相摊”,家庭村秧梅开的“苗绣作坊”等,10年前后当地苗族群众感同身受的生活变化,都饱含在他们幸福地讲述中。
于是,以“天堑变通途,‘家庭’连‘幸福’”为主题的多篇报道诞生了。
↑ 2022年3月27日,家庭村村民秧梅开向游客展示介绍苗绣。
1991年出生的家庭村苗族姑娘秧梅开是外地回村创业的一员。她租下舅舅的旧房子,收拾破败的院子,锄掉比人还高的草,办起了农家乐。有时,一场长桌宴就有100多位客人,一个“黄金周”就能收入1万多元。从民间工艺专业毕业的秧梅开还发现了新的商机:游人在村里“玩得开、住得下”,还希望“带得走”。她组织村里的妇女们办了一家苗绣作坊,根据游客需求“订单作业”,一件订单少则一百元,多则七八百元。游客们开心了,大伙儿的腰包也鼓起来了。
↑ 2022年3月28日,幸福村的黄勇在“农家乐”招待客人。
今年38岁的黄勇在矮寨大桥通车当年回到幸福村。起初,他在大桥一头摆了一个照相摊,为参观大桥景观的游客们拍照留念,生意好得出奇。
随着手机摄影功能不断更新迭代,拍照生意逐渐落寞了,不过游客却越来越多。黄勇索性收了摊子,回到家里盖小楼开农家乐。
黄勇的新房子一盖就是5层,一楼是餐厅,二楼全家人住,三到五楼有8间客房。参观完大桥后,游客们在村里继续游玩。黄勇说,一天招待七八桌客人是常事,旅游旺季里一天就有20多桌客人。
如今,家庭村和幸福村早已摆脱了贫困,行走在乡村振兴的大道上,村民们对今后的生活也越来越有底气。
2022年3月底采访村民采摘“黄金茶”时,一位名叫“石满姐”的苗族婆婆对我说:“我70岁了,还可以在屋门口采茶,一天摘个两三斤,可以卖两三百块钱。不忙时,我就和寨子的十多个人跟着旅行社去旅游,去南京看长江大桥,去北京看天安门,还去了好多地方,高铁、地铁都坐了。通桥后方便得很,赶上这个好日子,我们是幸福村的幸福人。”
10年前,这样的生活只存在于梦想中。大桥让世界变小了,把苗寨变大了,10年来发生在湘西的动人故事还很多。10年来,在党和政府的领导下,这里的群众战天险、壮产业,将奇峰峭壁变景观,在险势中谋优势,摆脱了过去贫困的生活。
对于我来说,记录一座大桥给当地人的生活带来的变迁的梦想依然在持续,在今后的报道中,我也许就要从石满姐婆婆的故事出发,见证着他们追逐新梦想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