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声声叫着夏天”,每当听到罗大佑的《童年》,我就想起知了来。蝉在古代有脱胎换骨,羽化飞升的意义。在我们这里不叫“蝉”,叫“知了”(发“嗞啦”音),有麦知了,大知了和伏天三种。一听到麦知了叫,就知道要过麦收了;一听到大知了叫,就是夏天到了,要过暑假了;一听到伏天的叫,就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到了。
蝉的幼虫叫知了猴。到了夏天夜幕降临的时候,它就从地下钻出来,爬到树上,在树上裂开蝉壳,拱出来,蜷缩的蝉翼快速的拉长扩展,变作透明的蝉翼。知了猴也变作了真正的蝉。然后它就隐蔽在夏夜的闷热中,一动不动,等着柔嫩的身体变硬朗。等到朝阳的光芒照在它的身上,它就开始飞起来,飞到高高的树枝上,开始欢快的歌唱,不住的争鸣,直到吸引来不会鸣叫的雌蝉,吸附在树枝上。它们就开始交配,把卵飘扬到地上。这样鸣叫着的欢愉的日子,大约持续半个月,蝉就无力的结束生命,断断续续的“知了”几声,渐渐的就死了。
那些卵在地里在黑暗中大约要发育4年,才会从地里钻出来,享受半月的光明。如此生命的轮回,在黑暗中摸索多,在光明中欢畅少,在光明的日子里餐风饮露奋力的高歌,这种生命的态度着实让人敬佩。“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蝉的清高脱俗,自是与众不同。还有它的透明的蝉翼,与一般昆虫的翅膀截然不同。90年代初有一部武侠电视剧叫《蝉翼传奇》风靡一时,那里面的武林至宝-------蝉翼刀,就是薄如蝉翼却削铁如泥,成为各路人士争夺的对象。
小孩子找知了猴,逮知了,其中的乐趣就在于找和逮。下午放学回家,等到天色快黑还不黑的时候,拿着茶缸和手电,飞快地跑出家门,叫上小伙伴,一起去找知了猴。沿着坑边的坡,围着树转,一棵一棵的挨着找。去得早了。有的知了猴还没有爬出地面,但地上已经有个小孔,悬着一点就掉的薄土,我们就抠开,再轻轻地插进小树枝,等着知了猴爬上来。有的知了猴不往上爬,我们等急了,就在孔洞的周围挖土,把它挖出来。
最好的就是它刚爬到树根底下,我们就到了,弯腰就捡。那种乐趣就像捡宝贝似的。还有的爬得快,我们够不着,我们就爬树,蹭蹭的爬上去,轻轻的拿下来。还有的已经裂开蝉蜕,扔进茶缸后,其他得知了猴爬来爬去,干扰了它的蜕变过程,它往往就憋在壳里出不来了。有时会遇到小蛤蟆,互相吓一跳,调皮的孩子就用棍子轻轻的敲蛤蟆的背,它就气呼呼的鼓起来,还有更残忍的,上去猛踹一脚,踹的它血肉模糊。现在想来真是罪过。
在小孩子的世界里,茫茫夜色总是神秘甚至吓人的。拿着手电往树上照,大树似人脸非人脸高高地俯视着我们。如果有大孩子壮胆,如果时间还允许,我们就捡来一抱麦秸,点着了,借着火光踹大树,踹的树上得知了“知了知了”地朝着火飞,落在火堆附近的地上。把知了扔进火里烤,烤得半生不熟地掰开,吃里面的肉。那么一种味道,是童年无忌放肆的味道。火熄兴尽,残月沉沉,“我们回家吧”“哦,回家。”我们就回家,把知了猴放在纱窗上让它爬,看着它怎样由知了猴变知了。现在想来,完全没有放学后写作业一科一科又一科的印象。
暑假的日子总是无聊。中午不睡觉,我们就去逮知了。找一根竹竿,一根铁丝窝个圈,再绑在铁丝上,再把白色塑料袋用线缝在铁圈上,一个套子就做成了。杨树柳树都太高,够不着,槐树上有刺有味,知了不在上面趴。只有场边的榆树最合适。记得有一次东边场南的一棵拴马的榆树上,从上到下趴着几十只知了在谈情说爱,聒噪的声音把我们从很远的地方吸过来。我们蹑手蹑脚地过去,举起套扣下去,扣住了五六只在塑料袋里飞,其余的一哄而散。
往事如烟,随风飘散。三十年后,那些知了爬过的趴过的柳树、榆树、杨树都不见了,被砍伐,被垫上土,被盖上房,被栽上速生杨。一切狰狞的残暴,让我的童年岁月了无痕。现在再听罗大佑的《童年》,“知了声声叫着夏天”,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当时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大概如此。我也曾在夏天领着孩子拿着手电找知了猴,找了一个小时才找了三四个。有一个知了猴离地两米多高,我拿手电照了照它,一动不动,似曾相识,我却没有动它。因为我已不想爬树,而我的孩子已不会爬树了。